恩言雜誌

Gracious Words

風暴眼中的旅途日記

黃耘

「好像陡然進入了風暴眼 – 暴風雨中最平靜的部分,風眼內雲淡風輕,但那也是最危險的區域。」

1月16日。臺北。承載全家祝福,經臺北回廣州陪年近九旬的老母親過年。飛機徐徐降落在桃園機場,臺北–久仰!

報紙頭條:武漢不明原因肺炎病毒。出發前已有零星報導,當時並未在意,只是想起久未成行的台灣之旅,手指在鍵盤上滑過,訂了繞道臺北的機票。之前通常乘坐的南航,停靠武漢,感恩神在冥冥之中的保護。

風暴眼中之旅-黃耘21月19日。臺北/廣州。早上。頭版新聞:武漢幾千人染疫。心情驟然凝重起來。
午後。離開臺北飛廣州。陰雨連綿。飛機上不少人帶著口罩。抵達廣州,坐上的士(編者按,又稱計程車),開口問司機師傅:「聽說最近武漢流行肺炎嗎?」他頭也不回地回答:「哦! 有人傳謠,害得大家緊張吧。」話到嘴邊又縮了回去,心裏輕輕歎息一聲,不再說什麽。

傍晚。風塵僕僕地抵達母親居住的老人院。母女相見,喜悅之情盡展老人眉梢。撂下行李,先上網訂口罩。幾經周折終於找到一個3M的賣家,不看價錢一口氣訂了三盒。心裏的石頭落了一半。剛喘了口氣,又想起母親的九十大壽晚宴,這個時候… …九十大壽,又是新春佳節,看著老人期待的目光,默默禱告之後,平安駐心,如常舉行。

1月20日。廣州。母親的九十大壽。觥籌交錯,笑語紛紛,美味佳餚,人們沈浸在農曆春節和壽宴的雙喜之中。我一人卻心神恍惚,隱約有點不祥之感,婉拒了年三十晚火鍋聚餐。宴後特意送他們幾個口罩。大家盡興而歸。

酒闌人散。官方新聞終於證實了我的擔憂。醫學專家鐘南山在官媒首度確定該病毒可以「人傳人」。衛健委宣佈新冠肺炎納入乙類傳染病。

1月23 日。廣州。武漢等湖北城市陸續宣佈「封城」。緊接著多個省市啓動一級應急響應。全國「按下暫停鍵」。然而,已有幾百萬人隨著春運的浪潮離開武漢。
一夜無眠。

1月24 日。廣州。大年三十。清晨,院長眉頭緊鎖、步子急促地和醫生們來巡房,緊捂的口罩後吐出幾個字:「老人院『只出不進』 。」「不明原因肺炎就是SARS!」走廊飄著刺鼻的漂白水味。

此刻氣壓很低,悶熱。窗外一片寂靜,萬巷空人。辦年貨的熙熙攘攘的人群,一夜之間如潮水退去。微信群裏卻掀起了另一場波瀾。武漢朋友焦急地傳來醫院裏的消息:口罩告罄;垃圾袋代替防護服。哭訴、照片如潮水湧入微信群裏。一位護士,幾天幾夜沒合眼,防護服緊缺,幾乎赤膊上陣。我加她姐姐的微信,禱告安慰她。隔著手機螢幕,彷彿觸到焦慮的心跳、看到痛苦的淚水。大年三十,封城,防護設備即使可以在市面上找到,怎麽運去?N95早已如絕跡恐龍。終於,以天價購置了一批普通口罩。寫上她的地址後,又被退回。如何運出、投遞?愛莫能助!令人匪夷所思的是,尋找防護設備的並不是醫院設備科或領導,而是基層護士長。各種疑問一時間充斥微信群。

焦慮、無助、不解、爲難……各種情緒五味雜陳。從未經歷如此大的災難。下樓去散步舒緩情緒。院子裏的紫荊已經綻放,南方花城的春天來得早,然而此刻卻早已無心賞花。好像陡然進入了風暴眼 – 暴風雨中最平靜的部分,風眼內雲淡風輕,但也是最危險的區域。雖然眼下看不見疫情,誰可預知什麽時候疫情會來到這個城市……疫情如兵臨城下。我該做什麽?我能做什麽?唯一可以做的就是禱告:「阿爸天父,世界的主宰,生命的源泉,疫情來臨之時,求您告訴我如何行,求您的天使保護,也求您憐憫這國這民,爲在一線的武漢人民代禱,求主將急用的物資發配到那裏,讓災民們和醫護人員得到及時救助。如果是您的旨意求您帶我平安回到美國的家中。感謝主恩。」

1月25日。廣州。大年初一。「哦上來了!」 「看到妳們了!」 「新年好!」團契幾位弟兄姐妹也抵達成都、濰坊、上海過年。度日如年的我,終於和她們在視頻中見了面,互相拜年。這個時候見到主內肢體,好不親切,互相打氣使我不再感到孤單無助。

午後。打開電腦上長榮網站改機票。2月1日有位子!驚喜!閉上雙眼,心裏滿是感恩。

2月1日。廣州/“三塊饅頭”。又到離別,心裏含著淚,臉上露著笑。挽著母親的手徐徐下樓。擁抱著她,喉嚨硬咽,這一別不知何時再見。但是,眼淚不能掉下來。
「媽媽,上帝看顧您!好好保重自己!您是阿爸天父的寶貝!」風暴來臨,唯一肯定的是天父的慈愛、信實、平安,因她是祂的女兒。

的士徐徐離開老人院。車子路過之處,店鋪緊鎖,只有零星的候車人。我又把口罩掖了掖。白雲機場內,一位保安遠遠地佇立著,旅客寥寥無幾,行色匆匆。我和一棵掛滿燈籠的紅梅樹合了個影。登機順利。

十來個小時之後,我平安地「走出風暴眼」,回到美國家中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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